我的妻子林晚，爱上了一条鱼。或者说，爱上了钓鱼。这听起来荒诞，但当她第三天凌晨四点，顶着一身寒露和鱼腥味回到家时，我默默地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到了她面前。她那张曾经只为我展露笑颜的脸上，此刻沾着泥土，眼神里没有疲惫，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、近乎狂热的平静。她看着协议，没有惊讶，没有愤怒，甚至没有一丝挽留。她只是笑了笑，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，又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那一刻，我心如死灰。维系我们七年的，不是爱情，不是亲情，而是一根横亘在我们之间的、无形的鱼线。

“爸爸，妈妈什么时候回来？她说好要陪我过生日的。”

五岁的儿子舟舟抓着我的衣角，仰着头，大眼睛里写满了失落。

客厅里，我亲手布置的彩带和气球显得有些冷清。桌上那个他最喜欢的奥特曼蛋糕，蜡烛还没来得及点燃，就已经开始微微融化。

我拿起手机，第十七次拨通林晚的电话。

和前十六次一样，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系统女声：“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……”
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怒火，蹲下身对舟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：“妈妈……妈妈在给舟舟钓一条全世界最大的鱼当生日礼物，很快就回来了。”

舟舟的眼睛亮了一下，但很快又黯淡下去：“可是，我想妈妈，不想大鱼。”

孩子的话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穿了我伪装的坚强。

一年前，林晚突然迷上了钓鱼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迷上。起初，我只当是她工作压力大，想找个爱好放松一下。我还笑着调侃她，说以后家里的伙食就靠她了。

可事情的发展，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。

她从偶尔去郊区的鱼塘，发展到每周必去；从白天去，发展到通宵夜钓。她买的渔具堆满了半个阳台，每一根鱼竿都比我的工资还贵。她看的书不再是小说杂志，全是《钓鱼技巧大全》、《水库鱼情分析》。

我们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。我跟她聊工作，她跟我说调漂；我跟她聊孩子，她跟我说饵料；我跟她聊未来，她看着窗外，喃喃自语：“明天天气不错，适合钓大物。”

家，渐渐成了她补充装备和短暂休息的旅馆。

今天，是舟舟的五岁生日。我提前一周就提醒过她，她满口答应，说一定会给儿子一个惊喜。

可现在，晚上九点，惊喜没有等到，只等到了一个又一个无法接通的电话。

我看着儿子趴在窗边，眼巴巴望着楼下，一遍遍问我“妈妈怎么还不回来”的样子，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。

够了。

真的够了。

我抱起儿子，柔声说：“舟舟乖，我们先吹蜡烛吃蛋糕，不等妈妈了。”

舟舟的眼泪“啪嗒”一下掉了下来，但他很懂事，没有哭闹，只是默默地抽噎。

点燃蜡烛，唱完生日歌，我切下一块最大的蛋糕递给他。他小口小口地吃着，甜腻的奶油似乎也化解不了他眉宇间的忧伤。

安顿好儿子睡下后，我坐在冰冷的客厅里，对着那个只被动了一口的蛋糕，坐了整整一夜。

天亮时，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
林晚回来了。

她拖着沉重的渔具箱，满身疲惫，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她看到我，愣了一下，然后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渔护：“老公你看！我钓到了一条二十斤的大青鱼！正好给舟舟……”

她的话戛然而止。

因为她看到了茶几上，那份我昨晚连夜打印出来，并签好自己名字的——

《离婚协议书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