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过程，一句话都没说。

我站在旁边，假装在收拾别的东西，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。

他的表情，怎么说呢？

就像是做贼被当场抓获，脸上写满了慌张和……心虚。

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，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，这事儿就透着一股邪门。

我没敢当场问。

我知道我爸的脾气，他不想说的事，你拿钳子也撬不开他的嘴。

那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脑子里全是那张黑白照片。

年轻时的林阿姨，笑得那么明媚，和我现在看到的那个总是温柔恬静的她，不太一样。

那是一种带着青春朝气的、无所畏惧的灿烂。

更重要的是，那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爸的私人相册里？

而且是唯一一本被他那么紧张藏起来的相册。

第二天是周日。

我爸妈都不在家，我妈陪林阿姨去复查身体，我爸单位有事，一早就走了。

家里就我一个人。

我心里跟长了草似的。

犹豫了很久，我还是没忍住，跑去了储藏室。

我把那个纸箱子搬了下来，心脏怦怦直跳。

我找到了那本红色绒布相册。

我把它拿到我的房间，关上门，反锁。

我坐在书桌前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，翻开了第一页。

我的手甚至有点抖。

相册的第一页，就是那张我昨天瞥见的黑白照片。

照片下面，有一行钢笔写的字，字迹很隽秀，但已经有些褪色了。

“一九八八年，初秋，于师范大学图书馆前。”

我继续往后翻。

第二页，第三页，第四页……

我整个人都傻了。

这本相册里，从头到尾，只有一个人。

全是林阿姨。

有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。

有她在运动会上跑步的抓拍。

有她穿着连衣裙在公园里笑的照片。

还有她扎着围裙，似乎是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。

每一张照片下面，都用同样的钢笔，标注了时间和地点。

照片里的人，从青涩的少女，慢慢变得成熟。

衣着在变，发型在变，但那张温柔的脸，没变。

我一页一页地翻着，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。

这根本不是一本普通的相册。

这是一个男人，用镜头为一个女人写的，一部长达数年的无声情书。

我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
最后一页没有照片。

只有一行字。

字迹比前面的要潦草一些，仿佛写字的人心情很激动。

“此生挚爱，不敢拥有。”

日期，是一九九五年，夏。

我查了一下我爸妈的结婚证，他们是九五年年底结的婚。

所以，在这句话写下之后的几个月，我爸娶了我妈。

我瘫坐在椅子上，脑子嗡嗡作响。

一个荒唐又清晰的念头，在我脑海里炸开。

我爸爱的人，一直都是林阿姨。

那个我妈最好最好的闺蜜。

那个我叫了二十多年“阿姨”的女人。

是我爸藏在心底，不敢说出口的白月光。

那……我妈呢？我妈算什么？

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？一个替代品？

我忽然觉得全身发冷。

我们家这二十多年的和睦安稳，难道都是假象？

都是我爸演出-来的“稳重”？

我不敢想下去。

我把相册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纸箱，把纸箱搬回储藏室，摆成原来的样子。

我努力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-迹。

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一旦被看见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我的家，在我心里，裂开了一道缝。

那本相册，像个魔咒。

从那天起，我再也没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我爸。

他还是那个江建国，每天按时上下班，回家会给我妈带她爱吃的烤红薯。

会在我打游戏太晚的时候，敲敲我的门，说一句：“早点睡。”

会在饭桌上，一边看新闻，一边跟我妈讨论单位的破事。

可在我眼里，他的一切行为，都像是在演戏。